白虎 六十余载东逝水 梦魂常向母校萦
发布日期:2024-10-15 21:21 点击次数:60
作者简介:王殿忠,我校法语学院1956级学友,毕业后分派至中国东说念主民稳固军总顾问部外事局任翻译,此后于中国东说念主民稳固军外洋关系学院任教直至退休。曾荣立个东说念主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曾荣获“三军教书育东说念主优秀教员”称呼,被评为总参系统强人方法。主要连络主义为翻译表面及推行、比拟话语学,发表学术论文四十余篇白虎,译著二十余部,被中国翻译协会评为“资深翻译家”,任拔擢部学位办同等学历硕士学位寰宇统考命题审题行家,南京大学法语博士生答辩委员会委员,中国作者协会会员。
诸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学弟本年八十有三,马齿徒增,年华虚度。你会说,这样大年龄了,还上来凑啥骚扰啊!其实,对母校而言,你多多数是个孩子。对老诚而言,你一百岁,老诚也比你大。因此,每当我想起母校,想起母校的老诚,都合计我方仍然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大学,在东说念主生的路径中恰是承先启后的阶段。回忆起来天然似锦似锦,好意思不堪收!但我今天想呈现给诸位的,是我的几位前辈老诚,几位号称国宝级的行家。不讲他们的学术成立,不讲他们的孝敬,也不讲他们的头衔,只在他们的百宝囊中璷黫取出几件小物事,麟龙身上的一鳞半爪,让后学晚辈们找寻心灵的重迭之处,也算给咱们北外这个百花坛里吹进一点清风吧。
我这段回忆的时候跨度是从1956年我入学起,到1961年我毕业的这五年内。第一任院长是李宗仁的书记,民革中央委员刘仲容。大学三年级以后便和对门的俄语学院兼并,仍叫北京异邦语学院,但院长则换了张锡俦。兼并前的外院有五个语种: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德语和罗马尼亚语。兼并后,一个偌大的俄语学院就形成了一个俄语系。我是西式语系法语专科的学生。
其时英法西德几个语种依然有好多出名的老诚了,像英语的初大告老诚,兼院藏书楼馆长。(他男儿初红裳是咱们同级的英语系同学,如今也应该是小八十岁的东说念主了)像许国璋老诚、王佐良老诚等,其时就依然很有声望了!咱们那一代,把老诚称为先生,一反在中学时的习尚。因此,我当今也仍以先生来称呼这些老诚。
一、一点不苟的宋国枢先生
宋先生给咱们上课,留住了非常出名的一句话,群众有契机便拿出来彼此开打趣,就是: "Je ne comprends pas! "(我听不懂!)他上课咱们如有问题要提,必先想好了如何说再举手发问。淌若你提的问题中有一个语法谬误或一个词用得失当,他就板着神态: "Je ne comprends pas ! "你再说,淌若仍然说错,他仍然是"Je ne comprends pas ! "你第三次如故说错了,他就不说了,就初始一五一十的给你指出,并老成地解答你的问题。这就逼得咱们上他的课要十分防备。答疑课亦然如斯。他来到教室,双臂支在讲桌上,双目前视,毫不说一句话,就等着你来发问。如不防备说错了,仍然是"Je ne comprends pas!"
平方你的功课有了谬误,或者出了短处的造作,他也月旦得十分严厉。除了指出问题外,淌若这谬误挺大,或者不应该错,他会说"C'est formidable !" "formidable"法文是个中性词,看你如何用。情理有:了不得的,非常棒的,或者是,太可怕了,太吓东说念主了。你功课出了问题,天然不黑白常棒的事。因此,宋先生formidable你一次,你会无能好几天,同学们也会开你好几天打趣。
宋先生如故毛泽东选集四卷本中译法的译者之一。其时他们一班东说念主集中在东说念主民大礼堂翻译,有一次学生们到那里去看他,只见他一个东说念主在一间房子里坐着怔住,手托着下巴在捻胡子。问他干什么呢,他说,有一个词,到底该用哪一个老是拿不定见解。这不禁使我想起唐代卢延让的诗《苦吟》中的一句: "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好像南京大学法语系的若何先生亦然毛选译者之一,况且如故定稿东说念主之一。
宋先生年青时曾留学法国 ,主修法律,是戴着法学博士帽归国的。他如故民革中央委员。东说念主很瘦小,皮肤也较黑,似乎也不太着重一稔。外院刚迁到北京时,门口有卖大碗茶的老翁,宋先生闲来无事,就和那老翁坐在地上聊天晒太阳,一聊就是很万古候。这和咱们另一位法语进修郭迪诚先生没事就心爱一个东说念主骑着单车串北京的大衖堂子的癖好有些雷同。
二、心宽体胖的陈绵先生
和宋先生相背,陈绵先助长得白白胖胖,个子不高,却极其富态,面团团作财主状。我一见到他就想起庙里的大肚弥勒佛,果然邪恶!他说一口良朋益友的北京话,京味十足。他来上课,一进门就目不转视,根柢不看学生,很潇洒地,很即兴地,略带魂不守宅地说上一句:"Bonjourcamarades!",于是咱们就都声回复: "Bonjourprofesseur!"这时我总猜忌陈先生的法语亦然法国良朋益友的巴黎"土"话。
咱们都心爱听他的课。第一,听他的课不急切。他都备不会严肃地月旦咱们。第二,听他的课专诚义。他毫不述而不作,他能从他在北大学习时未名湖畔的趣事掌故一直讲到巴黎圣母院。陈先生是在法国粹戏剧的,是戴着戏剧学的博士帽归国的。50年代中期中央歌剧院排练歌剧《茶花女》,就是请他当的咨询人。
陈先生年青时候是个非常活跃和爱国的青年。五四默契时,他是第六个翻墙跳进曹汝霖院子的学生!稳固前,他干预跳跃戏剧行为,和闻明演员张瑞芳等东说念主在一齐。抗战手艺,张瑞芳等跳跃艺术家组织"中旅剧团"南下,他因诸多原因没能同往,留在北京了。
陈先生很和顺,咱们都称心接近他。只须或然候,他就用京味十足的北京话给咱们讲故事,讲家事。咱们还常去他家里玩。他原配夫东说念主归天,陈先生又娶了一位法国爱妻。她似乎不太懂华文。咱们一去,她便到另一个房间去。有一次咱们问陈先生,如何坚决的这位爱妻。陈先生如故京味十足地高声说:“我原配归天,我一个东说念主日子不好过”,说着一指近邻房间,接着说说念,“于是我就续了她!”
陈先生豁达、活泼、乐不雅,心态至极好。咱们总合计他活得很潇洒,脸上老是带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步地。 有一次他因病入院,健忘什么病了,他东说念主胖,总不过乎心血管之类的病吧。似乎很严重,其时咱们好像都很急切。其后外传好转了,不错去探望了。有一次咱们相约去看他,只见他病房的窗上挂了不少千纸鹤,不下四五十只。他说,这是他养痾时我方叠的,用烟草的包装纸。他还对咱们说,照料供应的烟草盒不够,请咱们帮他辘集。于是咱们就替他辘集烟草盒。这样一来,他病房里的千纸鹤也就更多了,待到天花板和窗户上都挂满千纸鹤的时候,先生也痊可出院了。我当今想,淌若我有病入院,我都备作念不到他这样。第一,我莫得他心灵手巧,不会叠千纸鹤。第二,我真的莫得他老东说念主家那么淡定稳当。
三 敬小慎微的鲍文蔚先生
随着鲍先生学习简略有近一年时候。印象中没见他笑过,夹着课本来,夹着课本走,脸上一半愁苦一半严肃。嘶哑的嗓子,带着江南口音,他的话对我来说,比他的法语要难解些。
他授课时,毫不似宋国枢先生那么严格可怕,更不似陈绵先生那么活泼亲切。他除了课文本色,毫不讲半句题外话,下课亦然扭头就走。平方也很难构兵,只合计他魄力生硬,难解,莫得亲切感。对鲍先生好像莫得太多不错回忆的素材。
唯有一次,我有一个问题实在不懂,憋得疾苦,一定要去问问他才行,便在课间大休息时拉了一个同学和我一齐叫住鲍先生问问题。待到问题提倡,他少许也不虞外,好像非常纠合咱们为什么提这个问题,他就慢慢悠悠少许点地讲给咱们听,这时距离感好像少了一些了。他的回复拖累到另一个问题,咱们不太懂,他似乎飞速就看出来了,便又初始确认这另一个问题,这问题评释晰了,涓滴不跑题,飞速接到本来的问题,就这样,他娓娓说念来,讲了近十分钟。看到咱们真的昭着了,才问了一句:"Compris ?",咱们非常感谢地回了一句: "Oui, compris,merci professeur ."他听后点了点头,回身走了。
这一番答疑大大改换了咱们平方对他的印象。所有拔擢如笔底生花。像一派秋日蓝天上的白云,逐渐地向咱们飘来,又稳当的飘去。又像一泓净水,在山涧里潺潺流出,遭遇艰难,又很天然的绕过,经由几番迂回又汇入主流。时候虽短,却是一大享受!
从此,咱们,至极是我,合计鲍先生比原先亲切多了,也暖热可亲了!也就初始着重了鲍先生。
其后了解到,他是从稳固军张家口外语学院调到咱们北外的。原因好像是他在反右时被定为右派。不再安妥留在部队了。其后又外传他稳固前干预我党地下责任,有些问题莫得搞明晰,云云。总之这些问题其后都得到管制,不是咱们小孩子所能顾及的事情。更何况,这些说念听途看也极不准确,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但也从此,鲍先生也就成了我回忆母校的诸多身分中的一个身分!四 多艺多才的庄元泳先生
庄元泳先生是我的法语发蒙老诚。26个法语字母就是他教的。随后就东说念主手一个小圆镜子对着口型每天都"a–a–a…b–b–b…"这样练下去,语音阶段有三个月之多。庄先生条目很严,确凿称得上一点不苟。或然候他创新我半天,我都不知说念我方到底错在那边。庄先生先天不足,他家在上海周边,学法语,语音都备弗成问题。全靠了庄先生倾力提醒,我的发音还过得去。才责任时,有东说念主问,你的法语是在那边学的?我会挺胸抬头,很自重地告诉他,我是北外毕业的!学外语的,至极是搞白话翻译的,或多或少都以我方是北外毕业的而自重,别东说念主听后也会向你挑大拇指。我是朔方东说念主,清浊音分不清,在这方面庄先生花鼎力气创新。我自认发音还算不错。淌若有什么谬误,那不是老诚教的,是我我方没学好!
说庄先生多艺多才,其实不很准确。他声息淳朴,传颂得好,也能饰演。心爱古诗词,常给咱们念首诗词什么的。他也很关联全球,当今的西院,那时的北外,莫得那么多房子,所有外院就那么大。夏末秋初,学校周围开满了格桑花,咱们不坚决,错以为野菊花。课外时候咱们就常和庄先生到这里来区别。比如第一次在一齐区别他就给咱们背诵了一阙马致远的《天净沙·秋念念》: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活水东说念主家,古说念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东说念主在海角。"他非常玩赏这个小令,说通篇莫得一个动词,却把秋念念写得活纯真现。四肢一家之言如故惬心贵当的。其时我仅仅有点奇怪:一个外语老诚果然还对古典体裁这样有兴致。
他还给咱们唱法语歌曲。有抒怀的,有昂扬的。还加饰演。比如他唱"GamindeParis"(巴黎顽童),还走到前面来,蹲放学小孩走路,展开右手大拇指顶在鼻尖上手掌傍边扭捏……
咱们的语音,以及一年级的基础课都是他教的。到了五年级,庄先生又给咱们斥地泛读课。那时我是课代表,关联就更多了。
毕业后我被分派到稳固军总顾问部外事局任白话翻译。有一年柬埔寨有一个高等军事代表团访华,住在垂纶台国宾馆。偌大一个代表团,还有好多进军的行为,我一个东说念主天然是难以胜任!于是就请师尊庄先生"下山"担任首席翻译。咱们在寰宇好多大城市参不雅了一遍,一齐责任了近一个月。
其后我调到南京稳固军外语学院任教,庄先生担任过一届全功令语训诲连络会会长,又在一齐开过几次会。不错说,北外的法语老诚,我和庄先生构兵最多,也最相熟。
庄先生好像是1956年北外连络生毕业,留校任教的。我是1956年考入北外的。他第一次以一个年青教员的身份来教咱们这些大学重生,这亦然因缘。
庄先生比我大不了两三岁,但他是我的老诚,又是发蒙老诚,我天然耐久对他以师礼事之!
五 暖热可亲的陈振尧先生
直到当今,每当我想起陈振尧先生,老是在咫尺出现一位笑貌可掬,讲话柔声细语,暖热可亲的父老。淌若我没记错的话,他和庄先生同年。但两个东说念主却各有我方的特色和连络主义,都有很高的学术造诣,都赢得了骄东说念主的成立。
陈先生有一件事给我留住了潜入的印象。那是在上世纪80年代吧,陈先生在一册刊物上登了篇著述,本色已记不清了,其中有一个问题出了点谬误。其时在稳固军南京外语学院学习的我的学生许均,他那时刚毕业不久,其时我正带着他上课。陈先生著述里的问题被许均发现了,他就斗胆地向那份刊物上投稿指出,待到发表出来后,咱们都大吃一惊!其时陈先生依然在法语界很有名气了,而许均却如故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小子!而且,陈先生是我的老诚,我又是许均的老诚。这不是徒孙向祖师爷发难吗!其时我倒不费神别的,心里就是怕陈先生顺眼上过不去。
不久,法语连络会在南京开会(那时陈先生是会长),我见到了陈先生,问起这件事。他听后,满脸笑貌,非常淡定稳当地说说念: "阿谁问题是我出的错,他提的对!"说罢又问了问许均的情况,并大大表扬了他一番。
我想,仅凭陈先生这种治学精神,就够今天的后学晚辈学一阵子了!自那以后,我对陈先生,又多了一层敬意!
我满怀敬意忆起的这五位恩师,当今健在的简略唯有庄元泳先生和陈振尧先生了,然则也都已是奔九十的东说念主了,愿两位老诚健康长命。
诸位学长学弟师姐学妹们,几天来把我我方拉到六十年前的时空里去,在精神上造访了几位已逝的先师,和几位尚还健在的老诚。又因此,在西院,在东院“犹豫”了几天。因师及校,由校及师。诚然有些疲顿,却也非常抖擞!
写稿当中又想起了许几许年在校的旧事,比如北外第一个学生话剧团的出生(在下是该团团长),排练的曹禺的话剧《雷雨》曾应邀到应付学院上演,并大出其风头,等等,等等。
年华逝去,我的老诚,我的北外,却耐久占据我心头的第一,恰是——
牢记最是恩师情,
梦魂常向母校萦。
六十余载跨逝水,
八万里路沐春风。
殷殷师摆布鹤去,
芸芸学子圆梦行。
在线桑田碧海任尔变,
师说念庄严是不朽。
(本文荣获“情归北外”征文大赛一等奖)白虎